這個人,大伙兒都熟悉。
村長媳婦。弔死在自家的房樑上。
穿着她出嫁時的紅繡鞋。順着繩子一晃一晃,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。
翻着白眼,舌頭吐很長。
據村長兒子講,半夜裡媳婦兒起床上廁所,藉著燈光,他看到,媳婦身後跟着兩個影子,一高一矮,又哭又笑。可媳婦聞若未聞,像是聽不到……
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村長兒子,沒過多久就瘋了。整天在空無一人的村口亂晃,吊著個眼睛,塗著白粉和口紅,聲音尖細,像極了女人。幾日後,忽然不見了。
村長一家的房子空了,也沒有人敢進去收拾。漸漸荒廢了。
後來,據附近的老人說,半夜,他們常常能看見,村長一家的房間里大亮。有幾個人影在其中摶動,談笑聲傳來,一如他們生前的模樣。
詭異的是,更有高大人影,懸地三尺,唱着未曾聽過的戲曲。令人毛骨悚然。
村子裏每天都有人死去。
漸漸的,墳冢比人頭數要多。
家家戶戶披麻戴孝。死氣籠罩了整個村。
七月最後一天,村子裏只剩下,最後的三戶人家。
很巧,他們中的其中一位,是跟村長去龍虎山請過道士的。
那日,道士說的話,他也都聽見了。
若是他死了,便去請他的師兄。
小夥子整日提心弔膽,親朋好友都死去了。下一個,也該輪到他了。
他坐不住。立刻跋山涉水,動身前往江西鷹潭。
龍虎山上,他向道士的師兄說明情況。
道士的師兄,也就是我的爹。
我爹和道士乃是至交好友。一聽這話,立馬火冒三丈,恨不得抽死眼前的這位小夥子。
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!
我爹沖他吼道。
此時,距離道士死,已有六天有餘!
小夥子面露難色。他是極度自私的人。只要不威脅到他的生命。他是絕對不會管別人的死活的。
可現在災禍來臨。不得不求助於我爹。
我爹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,小夥子也不反抗。直直的跪一下,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在我爹的道袍上,跪求原諒。
他說他是鬼迷心竅。一時間忘了此事。
常人都知道。小夥子是在騙鬼 。
我爹當時氣急,一袖子甩開他,關上了道觀。
小夥子拚命錘門聲淚俱下。說自己不能死,還有八十老母未曾贍養!
老母辛辛苦苦撫養他長大,還未享一天福氣。他不能死!
我爹回了他一句,你的命是命,別人的命不是命了?
一句話,直接讓他啞口無言。
小夥子沉默了。他不走。跪在道觀整整兩天。
為何不走?因為怕死。回去必死。
我爹心軟了。打開道門,讓他帶路。
小夥子喜極而泣。多謝道長!
我爹又扇了他一個巴掌。我是可憐你的母親,生下你這麼個敗類!
小夥子不敢有任何怨言,連聲稱是。
到了家中,八十歲的老母躺在床上,已經奄奄一息。
小夥子哭着拉她的手。老娘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。
我爹丟下一枚丹藥,走了。
臨走之前告訴他,這是清心丹,叫你老娘吃一下,再熬一鍋粥給她,能延半個月的命。
只有半個月嗎?小夥子淚崩了。
我爹不屑的看了他一眼,這是你自找的。
為了苟得性命,跪在道觀兩天。老母80歲身體不便,不能自理。
硬生生餓的。半個魂已被陰差勾走,七魄喪三魂。早就拿不回來了。
而自私到這等存在,還大有人在。
我爹從小伙家走出,沒有拖沓,徑直走到村長家去。
因為一路上,小伙已經把發生的怪事都跟我爹講清楚了,不敢有絲毫的隱瞞。
我爹便來到怪事的源頭,找找眉目。
院子門一推開,我爹便立馬感到不尋常。
八月,全年最熱的時候。
院子里冷如冰窖,寒氣逼人。
我爹跟我說他當時就發覺了。這裡陰氣極重。
顯然髒東西還沒從村長家走出去。
我爹決定守在這裡。
他把院子的落葉收拾成一堆,露出一片空地。
剛巧這時候小夥子服侍好自己的老娘,跟了過來。
他便讓小夥子拿來一張草席,盤膝而坐。 ,作為近段時間的棲息之所。
小夥子問他為啥不進屋住。
我爹說,亡靈在世,不便打擾。說罷,吩咐小夥子拿來七根香燭三條紅線,紙錢。他要做法!
小伙自然不敢怠慢。取來香燭和紅線。
之前到處都是,很好找。小伙找來一堆放在我爹面前。
這時候我爹已經畫好了符,那些玄奧的花紋小夥子看不懂。等他能從那些符咒中看出凶氣。
今夜,關上房門,切,不可擅自打開!
無論聽到什麼聲音!看到什麼奇怪的事情!都不可以!聽清楚沒有?
我爹說了,和那位道士一樣的話。
小伙連連點頭。他很清楚打開房門,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後果。
村長一家就是例子,他才不會幹這種糊塗事。
那大師,我……我先回去了?
小伙小聲的詢問。
我爹點頭,可以,不過還有一件事。
什麼事?
你將宅子東面的那棵老槐樹給鋸了。
小伙心疑,老槐樹?好像從來沒見到村長家種過。
不過他也沒說什麼,直直的跑向東邊。
果然,在牆角,他發現了一顆歪歪扭扭的樹。
真神了!
小伙將那該死的木頭鋸掉後,問我爹怎麼知道東牆有顆槐樹的。
我爹說,槐樹屬陰。招鬼。
而宅子陰氣久而不散,聚而不出,沒有人為,便是外物。
而宅子空空蕩蕩,沒有媒介。
據我所知,東邊後院是墳地,極為陰邪。
需有物鎮於此處,方可化解怨氣。
木鬼之樹,引鬼靠樹,種在此處再合適不過。
小伙嘴巴張着半天,都合不攏。
師父乃神人也!
我爹笑笑,沒問題了吧?
沒了。
「那滾吧。」
「 好嘞!」
小夥子愣了一下,賠笑道。
隨後一溜煙跑回家中,緊緊閉上房門。
我爹手拿拂塵,念着咒,靜靜的等待黑夜的到來。
第二天一早小伙便來村長家。
見我爹還在念着咒,院子里也沒有打鬥的痕迹,失望的搖搖頭。
「大師,沒抓住嗎?」
我爹搖搖頭,沒出現。
今日繼續。
小夥子心領神會,又跑回家中拿了些乾糧遞給我爹。
我爹啃着乾糧說,此事蹊蹺,再等一夜。
小伙點點頭。回到家中。
時間過得很快,一睜一閉也就過去了。
第三日,依然無事發生。夜晚靜的可怕,甚至連先前奇怪的叫聲都消失了。
我爹坐了起來。
宅子里的鬼看來是已經走了,得出門找找線索。
於是,我爹帶着小夥子挨家挨戶的觀察。
因為村子裏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,幾乎家家都是空着的。
我爹給了張符給小夥子,上面寫着道法自然,乾坤無極。破邪咒,避免邪祟入體。
然後,推開一扇扇房門觀察。
小伙搜尋了半天,沒發出任何異常。
但我爹畢竟做了20年道士。眼光毒辣。
他一眼就發現。除了無事的那幾家。
幾乎所有的窗台上,都有兩隻血手印!
乾枯的手印,指關節處非常細。似人非人。
手印很淡,痕迹幾乎模糊不清。
但要仔細看去,便會發現。窗檯的紙花上有着撕裂的痕迹!
碣石村貧困,窗戶沒有玻璃。都是用窗戶紙糊上的。
這就導致了,有任何細微的力量扯住,便會造成紙花的破壞。
我爹有了想法,招呼着小夥子快走,二人健步如飛。
走了半里路。來到那倖存的幾戶人家門口。
小夥子家沒有血手印,剩餘的兩家之中。有一戶已經印上了!
我爹說。今日這家要壞事。
小夥子嚇壞了,這可是他的鄰居,有着十幾年感情。
這到底是什麼東西?是鬼嗎?
說好的飛僵呢?
我爹面色沉重。
用手碾過紙花,存在血手印的地方。
等到拿起手的時候,我爹的瞳孔驟然緊縮。
一層白粉赫然留於其上!